高中学历史的时候，我曾经特别疑惑一个问题：为什么古代人无论是统治者还是老百姓，都那么害怕科技面对新事物，无论是器物还是思想现象，还是发明，古代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抵触。
我那时候就纳闷：难道他们不知道技术是好东西吗？我一个16岁小孩都能理解的事情他们不懂吗？
后来上了大学，读书多了我才明白，他们害怕的不是技术而是变化。
我先说个罗马的故事。据说公元一世纪有位工匠，他发明出了一种能够节约人力的机器，献给了韦斯巴乡皇帝，韦斯巴乡这位已重建帝国秩序，善于经营国库文明的君主下令重赏工匠，然后命令他再也不许制造这种混账东西。
韦斯巴乡是古代统治者的一个代表，这群人或许愚昧但并不愚蠢。他们知道技术可以带来财富，但是财富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而且在古代，技术也不是决定财富的第一因素，说到底，他们的核心诉求是稳定而非效率。
如果技术带来的只是生产率提升，那么，我想任何有脑子的统治者都会张开双臂欢迎它。问题在于技术必然会在提升效率的同时影响分配，影响生产关系，影响阶层力量对比，而且怎么个影响法是难以预测的，这才是真正要命的事情。18世纪启蒙运动代表人物孟德斯鸠曾经指责莫防的推广导致工人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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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机的改良者瓦特在1769年对朋友说 人生中再也没有比搞发明更蠢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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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进步在古代乃至在现代的黎明遭遇的阻碍 由此可见一般在古代确实有一些新技术和新思想得到了统治德的鼓励 但与此同时 技术创新遇到的阻力总是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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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经济史学家卡洛希伯拉曾经总结技术史的传统观点说 在公元前2500年到公元500年之间的3000年间 技术是停滞不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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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古代统治者对技术推广的警惕 我们可以再举几个例子 17世纪时一位法国传教士翻山越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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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见到了老挝历史上最伟大的国王苏利亚崩萨 传教士向国王建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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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建公路和运河吧 陛下的王国将会空前富饶 我也不至于如此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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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利亚蒙萨笑着回答说 那样外敌和叛军就会畅行无阻 所以我看现在这样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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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初 大哥伦比亚总统玻利瓦尔写信给巴拉圭执政官弗朗西亚博士 建议他打开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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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猾的独裁者给解放者回信说 谢谢您的好意 但我们宁愿在泥巴里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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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中 扎伊尔的暴君猛伯托看到邻国布隆迪的总统被人民起义赶下了台 就写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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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告诉你不要修路 现在他们正在你修的路上开着车来反对你 他还不忘得意洋洋的补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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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统治扎叶20年就没修过一条路 从最智慧的明军到最残酷的暴君 没有一个人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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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会带来财富 但他们也没有一个人不知道 技术意味着变化 而变化意味着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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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脱了的例子太多了 我们还是拿罗马来说一个 不过这一次不是古罗马 而是罗马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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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15世纪文艺复兴的风华正茂之年 有一项新技术得到了教会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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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印刷机 宗教对传播有着近乎本能的可求 这是教会愿意采用印刷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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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丁文圣经宗作玉令 十字军传单生产多少都不嫌多 但除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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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还有一种时髦的印刷品 为了给希斯汀李拜堂筹集建筑经费 15世纪下半夜的天主教会正在大举兜售赎罪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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赎罪券卖的太多了 但教师们还想卖的更多 于是赎罪券也加入了印刷清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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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短短几年之后 事态已经不受控制了 因为印刷机里翻滚而出的可不只有赎脆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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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政治传单俗语版圣经录得的95条论纲 我渴望扣一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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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教会才发现自己被技术坑到了 技术对所有人都有利 但是如果既得利益者的收获比不上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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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对他们来说 技术就是有害的 亡羊补牢的教会创造了一项新发明 出版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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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将会证明 它的生命力将比印刷机更加顽强 但是印刷机带来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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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可挽回了 幸运的奥斯曼帝国得以见证这件事情的全过程 并且成功把火苗闷死在了柴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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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2年 当刘邦的犹太人把印刷击带到土耳其时 伊斯兰教师阶层及时的发布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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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后的200多年当中 整个帝国都没有一本用阿拉伯文 波斯文或者土耳其文引刷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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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统治者愚蠢吗 并非如此 他们反而是太聪明了 他们维护了伊斯兰教逊尼派的统一笑看基督教的分裂和内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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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18世纪之后效率在这个世界上竟然变比稳定还重要这种事情 谁能遇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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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史学家把古代世界叫做马尔萨斯世界 或者说受马尔萨斯李家图定律支配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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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最大的特征就是不存在任何可持续的指数增长 到处都是残酷的存量竞争与联合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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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世界 零星的技术创新时有发生 但是任何增量都会迅速被人口增长平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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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就是 任何社会的平均生活水平都在温饱线上浮动 所有国家的财富都等于温饱县成人口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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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世界最富的国家是18世纪末的荷兰共和国 它的国民收入也就等于温宝县的3 5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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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 一个经济体如果想要超越荷兰 只要拥有它的四倍人口即可 完全不用想着提高人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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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代社会的人均收入可以达到温饱线的几十乃至几百倍 这就是根本差别 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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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古代国家来说 19稳定比技术创新靠谱太多了 而且在他们看来 这个世界基本面貌从来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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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美西斯二世和穆罕默的阿里帕下在巴勒斯坦的行军速度是差不多的 3000年了 路一直是那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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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帝和华盛顿所统治国家的城镇化率也是差不多的 最多20%不能再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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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伦拉希德时代和路易14时代的农民生活水平是差不多的 用的都是喊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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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湿定尼一世和苏莱曼一世之下的东地中海地区人口是差不多的 所有人平均寿命都是3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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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果有个唐朝人穿越到了明朝 请大家不必为他担心 因为他很快就能适应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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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人是真的不明白技术有什么要紧的呀 古代社会的生活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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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便是绝对的 变化是相对的 人口是主角 技术连台都上不了现代社会的生活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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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是绝对的 不便是相对的 技术是主角 人口是配角 几乎所有古代文明都认为这个世界处于某种停滞或循环当中 直到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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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看到王朝周期 古埃及人看到神话重演 日本人相信黄国勇续 古伊朗人相信斗争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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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徒 古希腊人相信一个时代比一个时代更坏 基督徒的穆斯林常说末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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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要是相信技术能够彻底改变这个几千年来看上去大差不差的世界 他一定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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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当新技术带着影响分配 调整社会关系的力量出现在地平线上时 古人一定是警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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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治者担心失去权力 被统治者担心日子过得更糟 在联合博弈的世界 没有人相信双赢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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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初 愤怒的英国工人大举捣毁机器 使称卢德运动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发现机器没有让他们过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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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是更糟了机器带来的是更长的工作时间 更恶劣的工作条件 更多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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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年后 在英国老爷们离开印度的那个夜晚 甘地正在用手工纺布表达自己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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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地并不比推崇工业化的尼赫鲁愚蠢 他只是清楚的看到孟加拉工人过得比小农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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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事求是来说 古代社会恐惧技术进步的并非只有统治者 人民群众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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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第一条铁路面前 经世人差所未闻 害为妖物 举国若狂 机智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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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团的大师兄们并不比八旗军贵 更能接受新技术 他们的恐惧是一致的 印度老百姓不愿意在家里建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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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是因为愚昧吗 他们痛恨的不是室内厕所 而是室内厕所代表的英国殖民主义 他卖东 老百姓拒绝接种疫苗 仅仅是因为迷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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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仍然记得法国殖民者是如何用打疫苗的名义强行抓走他们的孩子的 在技术创新常态化社会变迁日新月异的今天 技术被披上了中立 妥善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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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事实是 每一个人都能清晰感受到技术和阶层力量是绑定的 是统治和被统治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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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 整体评价来说 技术是伟大的 如果没有技术 人类就不可能走出马尔萨斯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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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 工业革命创造出了一组极其鲜明的对比 现代社会有多渴望变化 古代社会就有多渴望不变 现代人成天研究怎么改变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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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人一直思考怎么维持现状 甚至恢复到过去儒家的离法等级 印度教的种性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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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教的秩序之恋 所有古代社会思想的核心都是一样的 那就是建成一个等级森严 每个人各安其分 千秋万代不变的理想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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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深陷在马尔希萨斯陷阱里的古代人来说 这些思想都是和生产力水平相适应的 与此同时 现代社会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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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影星际穿越当中 主角和父亲对话时谈起人类已经有好几十年没有见过新鲜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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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背景下 人类面临的就是末日 工业革命之后人类越来越适应变化 甚至把变化本身当成了一种新的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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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甚至已经难以想象 如果每年没有新发明问世 世界经济不再指数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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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发生什么事 可是宇宙中真的存在可以永不停止的指数增长吗 工业革命以来持续200年的日新月异是否只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短暂片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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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终有一天技术发展抵达极限 人类又被困在稳定高于效率的朝客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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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马克思的豪壮预言成真 技术进步把阶级打的粉碎 人类迎来空前解放 从此迈向永恒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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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视频能够讨论的范围 但是至少相比曾经的古人 今天的我们有了想象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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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定有选择的自由 但确实拥有想象的自由 这些天马行空的思考 是困在马尔萨斯陷阱里的 古代人几乎无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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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的魔力 不知道了工业社会才显得如此迷人 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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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如此回过头来 我们如果想要理解古人的观念 就必须得从古代社会的生产力水平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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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16岁的我不理解的道理 也是24岁的我特别想和大家分享的知识 我是河畔的伯爵 感谢你聆听我的声音 我们下期再见
河畔的伯爵 2021-10-29 18:28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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