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个人都是“知道分子”，思想有广度、缺深度。——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陈平原
今天的中国人越来越看重实际利益和物质需求，精神生活越来越少。
每天睁开眼睛，打开电视、网络，或者外出，都会被塞入一大堆广告，而大部分的文字是没有意义的。
01、从“知识分子”变“知道分子”
我知道阅读形式在变化。但书籍和网上的报道、新闻、娱乐是不一样的，它更加需要一种投入的精神，和前人、古人、外人、不熟悉的人对话。
阅读形式的变化导致了我们思维的变化。
第一，思维“发散”。
古人读经，一个月、一年都集中在一部经书，一个字一个字地斟酌。
现在不行了，学生的思维不断地跳跃。好处是具有活跃性，坏处是无法集中精力在一段时间里做一件事情。
第二，表述片段化。
今天的微博对写作者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误导。每天习惯写100多字的微博，写几句俏皮话，但是写不成一篇完整的文章。
我们过多地强调知识的广博，很少强调思维的深度。以前的思考是具备时间维度的，而现在只有空间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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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桂林、南极、北极，每个人都能跳跃性地和你说一大堆，但不能深谈。
每个人都是“知道分子”，思想有广度、缺深度，这和我们的阅读习惯有关系。比起前人，常识更多，但辨析能力不足。
这跟大家缺少琢磨的时间有关——没有耐心来仔细琢磨一件事情。
第三，自主记忆力衰退。
我们全世界的人都把记忆力交给了电脑，把知识交给了数据库。“读书破万卷”的概念被弱化了。
北大中文系有很多传奇性的老学者，你说一句话他能马上告诉你，这句话的出处在哪本书的第几卷第几页。以前觉得特别了不起，现在从“读书”变成“查书”，阅读被检索取代了。
我常常惊讶于自己记忆力的衰退，以前总是想拼命地记住某些东西，现在已经没有这种动力了——
“没关系，我的电脑里有。”
“没关系，我的手机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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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手机丢了、电脑丢了、断电了，或者有个大胆的设想，网络系统被外星人的病毒攻击了，那么整个人类要倒退几百年。
因为我们过分依赖于数据库来记忆和辨析。
我常跟学生说，检索能力是很容易学会的，全世界的图书都在一个“云”里。
未来社会稀缺的是独立思考、批判精神，不依附于前人、古人，不盲从于社会。
02、知识有了 修养没了
读书最关键的功能并非求知，而是自我修养。
现在读书不再被认为是严肃的、认真的、必需的事情，于是有了“毕业××年还读不读书”的问题。
当知识变得唾手可得之后，读书原有的三个功能——阅读、求知、修养，都受到了影响。
以前读书，求知和修养是同步的，现在求知这个层面被检索所取代，只要知道一个书名和人名，检索就行了。
而阅读更强调娱乐功能。原来苦苦追寻、上下求索的状态消失之后，知识有了，但修养没有了。
以前，我们推崇“腹有诗书气自华”。
今天，读书对人格、心灵、气质、外在形象的塑造都被切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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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我年龄相仿的这一代人处在过渡的时代。
一方面，我们在书籍时代里成长；另一方面，我们赶上了数字化。所以，我两边都能够理解。
但是未来的年轻人，可能还来不及对上一个时代有所了解，就进入了数字时代。
03、如何看待年轻人 读书也未必成功
在信息铺天盖地的时代，建立自己的阅读趣味，让自己的立场、视野和趣味不受周围环境的诱惑，是很难的。
有了大众传媒以后，阅读的同质化太严重了。
其实每个人的阅读方向是不一样的，一个数学家、一个文学教授，他们的趣味可能完全不同。
读书人首先要建立自己的阅读趣味和基点。
“开卷有益”这句话经常被提及，但我认为，“开卷有益”作为一个口号，是值得推敲的。
为什么开卷？
开什么卷？
如何开卷？
效果怎么样？
现在我们知道：
一些读书的人会成功，但很多不读书的人也会成功，更多人读了一辈子的书都不成功。
所以，读书不一定能成功，或者说“开卷”未必“有益”。
让所有人都能理解“开卷有益”的口号，本身是有问题的，年龄、职业、心境、阅读目标等这些因素会影响一个人。
古今传诵的众多读书名言，其实大部分是针对特定人群的。
针对普通读者、文人、官员、帝王谈读书，都是不一样的。比如王国维借宋词来谈读书的“三境界”，更适合学者，而不适合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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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个读书人，他的读书方法基本上只适合于自己。真正好的状态是不断总结自己的经验，然后自己做调整。
在《作为一种社会方式的读书》这篇文章里，我推荐了章太炎的思路。章太炎先生再三强调，平生学问，得之于师长的，远不及得之于社会阅历以及人生忧患的多。
也就是说，从老师那里学到的，远远不及从社会阅历以及自己的人生规划里面获得的多。
最后，我总结了他读书的体会，分享给大家：
第一，学问基本上要以自修为主；
第二，实在搞不明白的可以请教；
第三，将人生规划和书本知识相勾连，才能有真正深入的读书体会。
*本文来源爱思想网，有删减，版权属于原作者
2023-02-12 08:10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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