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有些常识的人都会记得，眼睛的困惑有两种，也来自两种起因，不是因为走出光明，就是因为走进光明，不论是人体的眼睛或心灵的眼睛，都是如此。记得这件事的人，当他们看到别人迷茫、虚弱的眼神，他们不会任意嘲笑，而会先询问这个人的灵魂是否刚从更明亮的生命走出来，因为不适应黑暗而无法看清周遭；或是他刚从黑暗走入光明x，因为过多的光芒而目眩。他会认为其中一个人的情况与心境是快乐的，并对另一个人产生怜悯。或是，他可能想嘲笑从幽冥走进光明的灵魂，但这总比嘲笑从光明世界回到黑暗洞穴的人更有道理。”
——柏拉图《理想国》
书评：
本书讲述了主人公查理·高登通过接受脑部手术得到了智力水平的飞升，但由于实验缺陷又迅速从天才变为智力障碍者的故事。全书由17篇“进步报告”组成，以第一视角展示了查理在接受手术前后的所见、所闻、所想。在智商的飞速涨落中，他的灵魂承受着极度的折磨与痛苦。短暂的智慧超群让他重新审视自己作为智力障碍者的遭遇，对曾经遗弃、捉弄他的家人朋友产生既恨又爱的复杂情绪，离奇的经历让自卑与自尊共同出现在他身上，也让他难以找到与世界产生联结的方式。他发现变聪明的自己再也找不回曾经的快乐，独留一个无助的灵魂在痛苦孤独中徘徊。
书中也通过查理的自述塑造了许多特色鲜明的人物，他们面对这一特殊存在的态度引发了读者关于人性、关于灵魂的思考。面包店的同事们曾以欺负智力障碍的查理为乐，但善良的查理却保持着最大的真诚加以回应，并视他们为最重要的朋友；而当聪明的查理回忆起这些心酸的往事，被霸凌的痛苦全部袭来，让人难以招架。查理的母亲在面对智力障碍的儿子时，曾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恢复正常”，但这种执着多少藏了私心，当智力正常的妹妹诺尔玛出生，母亲终于因证实“自己也能生出正常孩子”而松了一口气，最终因为一些原因将查理送走。还有给查理做手术的尼姆教授和斯特劳斯医生，他们既是给了查理“新生”的人，却也想利用他在科学界博得名望，被当作实验品被展示也让自我意识觉醒的查理感到极度痛苦。
标题中的阿尔吉侬是一只小老鼠的名字，他也是智力提升研究的试验品，也许拥有世界上最能够与查理·高登共情的灵魂。他从一只普通的老鼠到可以解开复杂的迷宫，再到智力水平迅速下降且变得冲动狂躁，每一步都仿佛预示着查理的未来。故事的结尾，智力下降的查理仍然没有忘记这位老朋友，还嘱托纪尼安太太放些花在阿尔吉侬的坟上。
豆瓣上看到一条评论，提醒我们查理的遭遇离我们并不遥远，人生都是从无知的婴儿而来，逐渐达到智识的顶峰，最终都逃不脱记忆衰退、反应迟缓的老年，只不过作者将这一过程加速到极致，将智力与情感不匹配带来的痛苦放大。有多少人披着成人的外衣但仍难以料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在嘈杂喧嚣中倍加孤独？又有多少人意识到自己的智力、体力迅速下降却无能为力、堕入黑暗？想到这些，便与文中的查理更能共情，那些描写挣扎迷茫的文字更像利剑刺痛心灵。
“如果有机会，请放一些花在阿尔吉侬坟上。”
摘录：
我突然直觉意识到，我要的不是电影，而是观众。我希望有人在黑暗中围绕我。
在这里，人与人之间的墙比较薄，如果我静静聆听，还可以听到别人的对话。格林威治村也像这样。但不只是接近而已，因为在拥挤的电梯或尖峰时间的地铁里，我并没有这种感觉。可是在炎热的夏夜，当所有人都出来散步，或坐在剧院看戏，你可以听到沙沙作响的声音，在那片刻间我和某人擦身而过，感受到有如树枝与树干，以及深植的树根之间的关联。在这种时刻，我的肉体会变薄、变紧，包括一股难以承受的饥渴，驱使我在深夜的暗巷死弄中寻觅。
我在情感上多少已经偏离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当我游荡在黑暗的街头，我在那里能找到的最后末路上，其实是在寻觅一种方式，想在保持智识自由的同时，让自己的情感也再次归属于人群。我必须成长，对我来说，这是最重要的事……
这是查理第一次喝醉后清醒的感受。第一次真正进入到人群之中的查理，开始敏锐地感受人与人之间的关联。与快速增长的智力不匹配的，是他仍停留在孩童时代的情感水平。酒精帮助他的精神进入狂欢状态，并尝试用成人的视角审视世界。此时的他多么渴望与其他人接触、建立平等的社交关系，而非用一直以来属于儿童的仰视视角祈求他人的怜爱。一个孤独的天才，从未填满自身对情感的渴求。
如果没有人性情感的调和，智慧和教育根本毫无价值。
智慧是人类最伟大的恩赐之一，只是在追寻知识的过程中，对爱的追寻往往就被搁在一旁。这是我自己最近发现的结论。我可以把这个假设提供你参考：没有能力给予和接受爱情的智慧，会促成心智与道德上的崩溃，形成神经官能症，甚至精神病。而且我还要说，只知专注在心智本身，以致排除人际关系并因此形成封闭的自我中心，只会导致暴力与痛苦。
这两句话可以说是本书核心表达的主张。智慧与情感发展水平的不匹配，不仅是天才查理的困扰，更发生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我们崇尚知识与智慧，并为此开发出了完整的教育体系，但却忽视了同样重要的情感教育，许多人退化成了一座座孤岛。“智慧是人类最伟大的恩赐之一”，那情感则一定是另一个伟大的恩赐。
没有人能真正开创新的东西，每个人都建立在别人的失败之上。科学里没有真正原创的东西，重要的是每个人能对整体只是带来什么贡献。
如果我能找出结果，只要能对已知的心智障碍增添一丝丝了解，能对和我一样的人带来帮助，我就会感到无比满足。无论我的下场如何，我对那些尚未出世生命的帮助，已等于让我活过千百次正常的人生。这样就足够了。
当查理成为了智识上的天才，孩子的善良让他立刻希望将自己的能力投入科学研究，并期望在心智障碍研究领域做出成绩，帮助更多和曾经的他一样的人。他对科学研究之热忱以及目的之纯粹表达在字里行间之中，尤其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智慧可能只是暂时的，第一件事便是放下一切投入工作，希望利用最后的时间为世界留下一点贡献。每个少年都曾有过“改变世界”的梦想，又是以怎样的方式被遗忘了呢？
我不需假装了解爱情的奥秘，但这回并不只有性或女人的身体，我觉得我被升离地面，跳脱恐惧与折磨，属于一个比自己更宏大的个体。我升离自我心灵的暗房，成为别人的一部分……就像那天在沙发上接受心理治疗时的经验一样。这是往外迈向宇宙的第一步……宇宙之外……因为我们在宇宙中与之融合，重新创造与延续人类的精神。我们既向外扩张与爆裂，也向内收缩与成形，这是存在的节奏……就像呼吸、心跳，或是白天与夜晚……而我们身体的节奏也在我的心灵中激起回响。这是重返那奇怪幻象的方式。覆盖在心灵上的灰暗升离，光芒穿透其中，进入我的头脑（多奇怪，那光芒竟会让我目眩！），我的身体被吸回大片汪洋中，在海洋下的奇妙浸礼中洗涤。我的身体因为给予而惊颤，她的身体因为接受而惊颤。
这是我们相爱的方式，直到夜晚转成静谧的白昼。我和她一起躺在那里时，我了解肉体的爱有多重要，我们需要埋在彼此怀里，一面给予，一面接受。宇宙在爆裂，每个微粒彼此远离，我们被抛入黑暗与寂寞的空间，把我们永远地撕开……胎儿离开母体，朋友和朋友分别，每个人彼此分离，踏上自己的道路，迈向孤独死亡的目标。
但这也是种抗衡，是束缚与抓牢的行为。就像在暴风雨中，人们为避免从船上被扫落海底，必须抓紧彼此的手，抗拒被撕离。所以，我们的身体也融合成人类锁链中的一个联结，以免被扫落到虚无中。
这是对查理真正陷入爱情时的描写，精神世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光芒、爆裂、抗争、束缚、融合、升离……读这段文字时耳边仿佛响起了愈来愈密集的鼓点，眼前也呈现出了刺目的光亮，精神随着文字的节奏越来越紧张。从灰暗中升离，在光芒中撕裂，最终仍逃不脱人类锁链的束缚。
我告诉他我曾经有位叫阿尔吉侬的朋友但它是一只老鼠我们经常一起比赛。他很好笑的看着我好像我已经发风了似的。
11月10日的进步报告，智商急剧退化的查理在报告中第一次写下了错别字，以及早已开始错乱地使用标点。一切仿佛回到了初始状态，甚至连查理都忘记了快速失去整个世界的绝望。
无论如何我感说我是世界上第一个为科学找出一些重要花现的笨蛋。我做了一些事但我不记得是什么。所以我猜我可能是为沃伦之家以及全世界所有和我一样的笨蛋做了一些事。
再见了纪尼安小姐还有斯特劳斯医生以及所有的人……
还有：请告诉尼姆教受当别人朝笑他时皮气不要那么暴躁这样他就会有更多的朋友。如果你让别人朝笑你你就比叫容易有朋友。我要去的地方我将会有很多的朋友。
还有：如果你有机会请放一些花在后院的阿尔吉侬坟上。
Please if you get a chanse put some flowrs on Algernons grave in the bak yard.
全书结尾，查理温柔地向每个人道别，包括可能只是将他视作实验品的尼姆教授。与天才查理不同，“笨蛋”查理总是以最大的善意对待每个人，将所有人当作朋友。也许是低智让他忽略了其他人的嘲弄，而带着这样的假设，可怜的查理更让人感到心疼。
我不得不佩服结构语言学家，他们能根据文字沟通的退化，为自己开拓出一个语言学的知识领域。这是人们奉献生命，不断钻研愈来愈细微事物的另一例证……只根据一些无意义的嘟囔声做出的精细语言分析，就能写下一本本厚书来填满图书馆。这没什么不对，但不能当作摧毁语言安定性的借口。
哈哈……
发布于 2022-02-10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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