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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笔记《可能性的艺术-比较政治学30讲》

“Possible or impossible”这是薛定谔的猫

俾斯麦说:“政治是可能性的艺术”(“Politics is the art of the possible, the attainable-the art of the next best.”)。“为了争取国内的民意支持,作为一个反民主人士,他却主动开放成年男子的普选权;作为一个反社会主义人士,他却完成了福利国家的奠基”。俾斯麦以其灵活的铁腕改变了德国在地图上的样貌,获得了“政治现实主义大师”的标签。近百年后,这种灵活性,重新在一个老人的猫论中开花结果,改变了十几亿人的生活,让东方重回世界的聚光灯下。

这是一本面向大众,简明扼要的入门读物。虽缺乏学术深度,但它的浅尝辄止,让读者可以一窥堂奥。在这30讲中,刘瑜像个尽职的导游,匆匆带领读者浮光掠影,打卡一游这五光十色的世界政治实践园地。

这是一个内容庞杂的研究领域,非区区一本通俗读物所能涵盖。

阅读专业领域的经典可以挖掘出更深远更广阔的阅读空间,但很多经典都需经过时间的过滤,所以阅读的过程中常常存在明显的距离感时差感。

刘瑜用很多近期事例来进行分析,深入浅出地导出一些基本原理,使阅读有一个很好地与时俱进的体验,这也体现了师者引导的重要性,这是本书不可多得的价值所在。

如果读者自己可以利用已知的专业知识,去丰富阅读正在进行的现实,获得像刘瑜那样的思考分析,这可能就是一种学术阅读的尝试与探索。

本书在厘清基本概念后,主要从当今世界的一些现实问题出发,以分析“转型”入手,分别在国家层面,文化观念,以及经济领域探讨了“可能性的艺术”的外在表现——成为塑造paradise or hell的一股力量。

全书写得最出色的部分,还是刘瑜一再反复探讨的有关“观念”的内容,在某种方面它契合了古斯塔夫·勒庞:“文明变迁往往是由人们思想上的深刻变化引起的。历史上真正的动荡并不因其规模大小或剧烈程度而震撼人心。唯有那些发生在思想、观念、信仰以及能引起文明更迭的变化才是重要的。历史上值得纪念的事件实际上都是人们思想变化的外在表现”。这恰是刘瑜所言的“观念的水位”。

同时,也推荐作者其他的两本书《观念的水位》《民主的细节》。

金句摘录:

☘️社会科学的洞察力:把熟悉的事物陌生化的能力,把句号变成问号的能力,把“此时此刻”和无数“他时他刻”联系起来的能力。

☘️衡量现实不能仅仅以理想为尺度,而且要以历史为尺度,因为摧毁进步的不仅仅可能是所谓的保守势力,而且也可能是对完美乌托邦的迷恋。

☘️相当程度上,经济水平竞争的背后是经济模式竞争,经济模式竞争的背后是制度甚至是文明竞争。

☘️全球化给人类带来了繁荣、带来了发展,但也给所有的民族带来了文明认同的危机。

☘️一个威权政府的倒台更普遍和常见的后果是另一个威权体制的建立,甚至是无政府状态或者战乱的出现。

☘️并不存在作为整体的人民,只有形形色色的群体。

☘️社会歧视比政治歧视往往走得更远。

☘️虽然资本主义在财富方面制造不平等,但在消除传统社会等级方面,它又恰恰是一种平等化的力量。

☘️人们倾向于因为当下的悲惨而美化过去。

☘️很多学者都注意到威权体制下治理绩效的巨大方差问题,就是说,碰到明君,它可能是大治;碰到昏君,它可能是大乱。

☘️试错,这个过程注定漫长而曲折,往往要撞了无数南墙才会回头。

☘️真正的救世方案,不是某个政治强人的铁血政策,而是不同的社会群体,不论民族、教派、阶层、党派,真正理解“和而不同”之道,艰难地学习如何与不同的人,哪怕是所仇恨的人,共同生活在一起。

☘️婚姻限制了我们的恋爱自由,但是它所提供的清晰“归属权”也限制了没完没了的恋爱纠纷。

☘️在常常不堪一击的人性面前,任何秩序都可能只是海市蜃楼。

☘️当观念的水位太低,所谓宪法就成了一张随时可以撕掉的废纸而已。

☘️过于细密的官僚体系、过于强大的国家能力,也可能意味着国家淹没社会、国家取消社会。

☘️思想家韦伯曾指出,古代中国的官僚制,本质上是家产官僚制,不同于政治中立的现代官僚制。

☘️历史上绝大多数悲惨不能留下任何记录。这个世界上,比悲惨更可怕的,是不为人知的悲惨。

☘️纯粹的权力之争或者利益之争可以讨价还价,但是你死我活的观念之争却没有商量的余地。

☘️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命运指向何方,常常取决于“沉默的大多数”是否继续沉默下去。

☘️在近现代社会,常常是观念的变迁引发制度的变迁——事实上,观念的力量如此强大,它甚至可能突破经济利益的考虑、暴力机器的压制、国际格局的约束,撬动制度的变化。可以说,观念对于制度,具有一种引力作用。当社会观念领先制度太多,它会拉动制度前进;当制度超前于观念太多,社会观念又会将制度拽回它的水平。

☘️启蒙思想的致命吸引力,不是因为它来自西方,而恰恰是因为它来自我们自己的内心。

☘️很多革命的失败,恰恰是因为它太追求彻底。

☘️所谓的暴民,如果没有插上权力的翅膀,其危害往往比较有限。当“暴民”现象成为洪流,其驱动力往往是权力,而不是抽象的人性。

☘️在系统的政治杀戮或迫害中,暴力的普遍化甚至仪式化往往是关键一步。历史上对酷刑有组织的围观,各种批斗大会,都是这种仪式化暴力的表现。

☘️个体的恶或许乏味,但是集体的恶从来并不平庸,它前面往往是权力的指挥棒在呼风唤雨,而燃料则是被不容置疑的政治话语所点燃的激情。

☘️“平庸的恶”的背后,是“激进的恶”。

☘️所谓盲目,与其说是个体的“不思考”,不如说是系统的“反思考”。它不是任何人天生的无能,而是制度所施加的近视。

☘️面对恶的蔓延,面对高压,面对诱惑,尤其是面对那种不容置疑的政治话语,一旦你了解人之为人的脆弱,一旦你认出自己在极权主义当中的倒影,作为个体去思考,去看看不到的,去听听不到的,去寻找更大的图景,就不仅仅是一种兴趣,而且是一种义务。

☘️当自由与其他价值发生冲突时,比如当自由和平等发生冲突时、当自由和秩序发生冲突时,人们如何排序?面对价值的冲突,也就是所谓“诸善之争”的时候,价值的排序或价值序列中的权重不同,就带来政治文化的差异,这才是“文明冲突”的起源。

☘️多元社会结构下的“诸善之争”,才是自由社会最大的困境。

☘️现代主义走极端,可能成为狂热的乌托邦主义;传统价值走到极端,也可能成就压迫性的等级制度。

☘️价值观冲突不是某些文明被历史囚禁或者被宗教绑架,而是因为每种文明消化现代化的冲击艰难无比。

☘️这种价值冲突是所有文明都不得不穿越的风暴。危险的不是观念差异,而是这种差异的极化。

☘️在现实世界中,选择往往不是“更好”和“最好”之间,而是在“更糟”和“不那么糟糕”之间。

☘️在废墟中生长出来的,未必是光明的未来,而更可能是人们早已熟悉的过去。只不过,由于人类惊人的健忘,陈旧的过去看上去常常像是崭新的未来而已。

☘️当正义感变得不容置疑,当平等成为唯一的宗教,恶的大门也可以被善的手指敲开。

☘️历史上,无数通往悲剧的道路由斩钉截铁的道德激情所铺陈,恶只是意外的结果,而不是最初的动因。

☘️美国最穷的5%的人口,和印度最富的5%的人口的收入重合,也就是说,印度最富的5%的人口,平均收入和美国最穷的5%的人口的平均收入差不多。喀麦隆顶部5%的人口,和德国最穷的5%的人口重合;英国最穷的人和津巴布韦最富的人,有8%的重合度。

所以说,富国的穷人对于本国的富人来说是不幸的,但是对于穷国的穷人来说,又是相当幸运的。

☘️只要是社会问题,答案几乎从来不可能“简单”。尤其是一个断断续续存在了几千年的社会问题,如果至今悬而未决,一定不是你一拍脑袋就能想到解决方案的,不然为何前面几千年从来没有人想到?

☘️现实很重要,但比现实更重要的,往往是我们如何诠释现实。


内容摘要

第一章 全球视野

但是,建立一个政治比较的坐标系却很不容易。为什么?因为一个政治坐标系应该衡量什么,这本身就是一个极有争议的政治问题

衡量政治发展,应该是两个尺度,一个是衡量民主问责,一个是衡量国家能力,二者缺一不可。如果用一个比喻,或许可以说,国家能力是一个政治体系的发动机,而民主问责则是一个政治体系的方向盘。

提醒着你,你所见到的只是现象,而现象未必是真相。可能我思考得越多,就越相信,智慧的本质就是对事物比例的公正判断。

2. 和平的“爆发”:一个黄金时代?

比较的视野本质上是一种俯瞰的视野,从全景慢慢切入微观,以此获得认识事物的比例感

我们之所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人类天生更关注现实而不是历史,而且我们习惯于用理想而不是过去来衡量当下。

衡量现实不能仅仅以理想为尺度,而且要以历史为尺度,因为摧毁进步的不仅仅可能是所谓的保守势力,而且也可能是对完美乌托邦的迷恋。用英语中的一个常用句来说就是:不要让最好成为更好的敌人。

3. 天下与我:国际格局的多米诺骨牌效应

很大程度上,国际体系影响国家的命运,然后再通过国家的命运影响个体。

……历史上的每一种国际秩序都对应着其中最强大国家的观念与利益,而当权力转移到观念与利益不同的国家时,国际秩序也随之发生变化。

霸权国家当然历史上常常有,自由国家在当今也不少见,但是信奉自由主义的国家同时是霸权国家,是历史上非常难得的组合。

真正事半功倍的霸权其实是依靠软实力来争取人心,如果你经济发展、科技发达、人民生活更自由更幸福,其他国家往往会主动向你靠近,主动入股你的阵营,这才是聪明的霸权。

的核心观点是,自由霸权行不通。为什么?因为民族情感,因为世界各国总有顽强的、生生不息的民族情感会抵抗外来的自由主义。他的观点,用通俗的语言来说就是:美国不要再自作多情了,很多国家根本不想要西式的自由民主,他们想要的是民族自豪感,是宗教归属感,是文明的认同,你非要塞给人家你的自由主义,结果就是打打打,何苦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美国的国际霸权是一种结构性的存在,不是个人意志的结果,也不是美国总统一个人能够收放自如的政策。

4. 全世界有产者联合起来?全球化的经济后果

全球化带来一个“三难困境”,因为全球化、主权国家和民主政治很难兼得。

5. 为什么瑞典也如此排外?全球化与文化反弹

全球化不仅仅带来商品的流动,而且带来人的流动、观念的流动、文化的流动。但是,从一开始,这种观念的流动就不是对称的,过去二三百年,文化的流动主要是西学东渐,而不是东学西渐。比如我们熟悉的“德先生”“赛先生”都是西方来客,在文化传播的过程中逐渐成为中国家喻户晓的名字。

第二章 政治转型

民主化本质上是从权力垄断走向权力竞争。这意味着,权力不再是代代相传的私有财产,而变成了一个抛向空中的绣球,在抢这个“绣球”的过程中,很容易发生争斗,你说你抢到了,他说他抢到了,你说他作弊了,他说你作弊了,结果就是爆发冲突,甚至大打出手,乃至游戏终结。

避免这种局面的出现,需要透明公正的规则,需要可信的法治,需要各方势力之间的信任和妥协,而所有这些机制的培育都需要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往往只要有一方破坏游戏规则,就会引发旋涡状的恶性循环,劣币驱逐良币,直到整个棋盘被掀翻。

威权制度下的权力分配,往往是一次性的,一朝得势,长期得势,

而民主政治作为一种“可重复博弈”,理论上本不必你死我活

问题在于,由于威权体制下的文化遗产,转型国家中的很多政治力量,都愣是把一个“可重复游戏”玩成了“一次性游戏”。

某种意义上,越是极端的乐观主义者,越有可能转化为极端的悲观主义者,因为最强烈的乐观容易陷入最深的失望,而最深的失望通向最强烈的悲观。

7. “历史终结论”的终结?(2)

政体转型根据定义就意味着权力结构的重组,这种抢人饭碗、砸人饭桌的事情,怎么可能一片祥和?

民主转型从来没有一帆风顺过,它往往是风风雨雨、跌宕起伏,进两步,退一步,有时候甚至是进两步、退三步

所以,在当代,有各种经济的、国际秩序的、技术发展的原因在支撑民主的韧性。但是今天,我想格外强调一个因素——观念的因素。一定的制度能够得以存活,往往需要一定的观念去支撑。当代世界民主的制度韧性,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当代世界各国人民在观念上更认同民主。

经济发展让权利不再奢侈,技术让观念传播更加高效,城市化让社会动员成本降低,而中产阶级往往成为政治动荡的缓冲剂

8. 法国往事:转型浪潮中的第一艘泰坦尼克号

人类常常有一种倾向,就是把自己这一代人所遭遇的困境,当作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挑战,因而每每夸大它的重量与高度

比较政治学不仅仅是比较不同的国家,也是比较历史与当下,从中获得一个更辽阔的认知尺度

,但民主并不是美国宪法的最核心原则——最核心原则是自由

严格来说,英美革命本质上仅仅是一场政治革命,而法国革命则既是政治革命,也是经济革命、社会革命。

民主是关于如何产生执政者的规则的,而自由则是关于如何限制执政者的规则的

遗憾的是,学习民主可能比学习自由要容易得多,因为前者是一种制度,而后者是一种习俗。

9. 埃及:从“阿拉伯之春”到“阿拉伯之冬

,一个威权政府的倒台更普遍和常见的后果是另一个威权体制的建立,甚至是无政府状态或者战乱的出现,没有什么理由认为专制倒台之后会自然而然地出现民主政体。

当“发动群众”发生在一个社会裂痕清晰而深刻的社会,政治动员就可能意味着社会裂痕的扩大甚至撕裂。

个社会的自然状态一定是多元的、矛盾的、吵闹的。如果你觉得“万众一心”是好事,一定是因为你不是那第10,001个声音。

现在,问题来了。一方面,自由的社会一定是多元的、有裂痕的;另一方面,民主意味着政治动员,而政治动员可能暴露社会裂痕。这两个现象结合起来,是否意味着民主制度天然具有自我倾覆的危险性?

我们需要理解的是,对于民主转型,推翻威权政府只是民主革命的上半场,克服社会撕裂则是民主转型的下半场。

10. 南非:转型何以软着陆?

。民主运转起来并不需要全社会就所有重大问题达成共识,不需要“万众一心”,但是它需要人们就“如何对待分歧”达成共识

对于民主运行来说,这个“共同的底线”是什么?可以用两句话来概括:胜利者保持宽容,失败者保持耐心。

胜利者的宽容,只是南非转型故事的一面;另一面,则是失败者的耐心。很多时候,民主转型成功与否其实不取决于胜利者,而取决于失败者。失败者不接受失败,因为输棋而掀翻棋盘,成为无数转型走向失败的拐点。

南非的转型软着陆之所以被很多人视为奇迹,或许就在于胜利方和失败方同时守住了政治的底线。我们中国人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对立阵营中只要有一方守不住底线,就可能出现劣币驱逐良币,开启恶性循环

11. 印度:民主为什么“不管用”?(1)

民主的维系是一码事,它是否带来良性的治理绩效则是另一码事。

我的理解是,民主最重要的功能,就是通过给民众制度化的发言权,来解决统治者任意妄为的问题。或者用现在的常见说法,是“把权力关进笼子里”。这是它的核心功能。它并不自动保证所有的公共问题会被解决,就像你难以要求一个治胃病的药包治百病一样。

因为归根结底,民主是一种决策程序,而不是决策本身。

政体有限论。一定要抵制用政体解释一切的诱惑,不要轻易在两点之间画一条直线。

12. 印度:民主为什么“不管用”?(2)

政治就像是一条鱼,是养在经济、社会、文化的水池当中的,

如果说政府的专制是一种自上而下的政治关系,“表亲的专制”则用来形容来自水平方向的社会压迫。

当制度的发展超前于文化,文化必然会以暗度陈仓的方式去把规则悄悄地扭曲为潜规则。

社会歧视比政治歧视往往走得更远,常常是政府迈出一步,社会就已经冲出去十步,以至在很多时候,政府常常不得不像印度政府一样,充当一个缰绳的作用,把社会给拉住。

我称之为“认同逻辑对理性逻辑的碾压”。什么是“理性逻辑”?谁能干、谁清廉,我选谁,这就是理性逻辑。

13. 伊拉克:铁腕强人是救星?

之所以把这种看法称为“浪漫主义”,是因为它包含着对政治强人的两种想象:一种是对其道德智识水平的想象,一种是对其统治能力的想象。

第三章 国家建构

暴力要从分散走向垄断,面临着两大难题:第一是权力的集中化难题,也就是“谁当猴王”的问题;第二是领土范围的清晰化难题,也就是“猴群的势力范围”问题。前者是一个暴力垄断如何获得内部承认的问题,后者则是一个暴力垄断如何获得外部承认的问题。

我们知道,古代世界是没有清晰的主权国家观念的,那时候的领土边界是极具挥发性的。近代之前的政治单位的主角是什么?是帝国。帝国的属性又是什么?是扩张。不断扩张直到被自身的重量压垮。

正是因为权力的集中化很困难,领土边界的挥发性很强,所以“国家建构”在任何国家的历史上都非常艰难。我们当代人,尤其是中国人,在一个相对稳定的国家体系中生活了很久,容易忘记这种艰难。事实是,人类花了几千年才慢慢实现了权力的相对集中,目前200个左右的国家数量就是这种“相对集中性”的体现

这种清晰性,固然有其代价——比如限制劳动力的流动,比如限制人道主义干预的程度,但是它也以这种蜂巢式的结构缓和了没完没了的边界暴力冲突

15. 为什么要“重新带回国家”?比较政治学的轮回

国家之间最重要的政治差异不是政府的形式,而是政府的深度。民主和专制的差异,小于体现着组织性、有效性的国家和缺乏这些特质的国家之间的差异。共产主义国家和西方自由国家都属于有效的而不是软弱的政治系统。

为什么世界范围内民主的表现会如此令人失望?在我看来,一个重要的核心因素是……在许多新兴和现存的民主国家,国家能力没有跟上人们对于民主的需求。没有成功地建立现代的、良治的国家,是近来民主转型的阿基里斯之踵。

当然是“国家”对于秩序建构的重要性。我们上次讲过,国家的本质是暴力从分散走向垄断。

一只生病的羚羊完全可能在虎口之下逃生,只要那只老虎病得更严重就行。

不存在所谓“自发秩序的扩展”,所谓市场自由本身就是一个政治过程,就像交通自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交警在维持秩序。

这个政府盖了章的小本本,意味着我们对这个房子拥有的所有权利,至少从法律上而言,从此有了一个暴力机器的保护。

国家能力很重要:它缔造秩序,它是现代公共服务体系的前提,它保护产权以促进经济发展,它甚至可能还是特定经济发展模式的发动机

我们倾向于把自己最熟悉的事物当作最理所当然的事物,然而,在常常不堪一击的人性面前,任何秩序都可能只是海市蜃

16. 国家能力从何而来?战争

右的政体形态变化,是一个迟到的、弱版本的“周秦之变”。

从封建体制到中央集权体制,最大的变化是什么?形象地说,就是权力从蜂巢结构走向了金字塔结构。

在封建体制下,所谓“领主的领主不是领主”,意味着整个王国的结构是一个一个蜂巢,国王能命令贵族,但是不能直接统治老百姓。但是,在中央集权体制下,间接统治变成了直接统治——国王打破了贵族这个中间层,直接向国民征兵、征税,当然也直接提供公共服务。蜂巢结构的壁垒被消解了,整个国家融合为一个整体的金字塔。

封建体制下贵族是权力的股东,而中央集权体制下官僚是权力的经理人。显然,政治结构的中央集权化意味着国家能力的增强。

战争的密度和烈度在上升,这和国家建构有什么关系?当然有关系。当战争还比较温和时,封建的政治结构还能支撑战争的展开,但是当战争越来越激烈,只有对国家进行“中央集权改造”才能打赢战争。

战争缔造国家机制之一:常备军建设

战争缔造国家机制之二:中央财税机制

战争逼迫所有参战国家建立扩大的、稳定的财政系统。专职的税收部门逐渐建立起来,取代那种诉诸中间人的包税制;主要针对土地贵族的税制逐渐扩展成针对全民征税;稳定的年度税收逐渐取代了一事一议式的特种税。

战争缔造国家机制之三:行政体系

16世纪开始的密集战争,催生了欧洲各国的常备军建设、财政国家建设、官僚体系建设。

学者指出,非洲国家的国家能力之所以普遍偏弱,相当程度上就是因为非洲地广人稀,加上游牧经济,所以历史上没有密集的大规模战争,它的国家建构也因此缺乏动力。

不少学者指出,就脱离封建体制、建成中央集权制的国家形态而言,中国是最早的“现代国家”,这种早熟的现代性,恰恰是因为中国更早地经历了战争的剧烈化。大家想想,战国为什么叫“战国”?不就是因为一天到晚在打仗吗?

简单来说,西方在16世纪左右开始“国家建构”的时候,他们的中央权力已经深深嵌入到了一个相互制衡的权力网络中,除了王权,还有强大的教权、高度自治的城市、崛起的商贸阶层,以及势力更加强大的贵族权力,所有这些“其他势力”都像缰绳一样,约束了“国家建构”这匹马狂奔的速度。而中国在两千年前开始这一进程时,没有那么多元的政治权力,也还没有发展出非常复杂的社会和经济结构,结果就是国家建构如同脱缰之马,一路狂奔到了大一统。

17. 国家能力从何而来?文官制与国家

官僚系统是什么?就是政府的条条与块块——所谓条条,就是各级政府;所谓块块,就是政府各部门。条条与块块,就像经线和纬线,编成一个政治网络,附着在整个社会肌体之上。

细密”这个词,是对中国古代官僚制最好的概括。古代中国政府的超级动员能力、财政能力、维稳能力,就是从这个细密的官僚体制当中来。

皇权寻求与读书人结盟,一定程度上恰恰是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没有自己的军事基础,没有自己的经济基础,没有自己的宗教基础,所以对皇权不构成真正有力的威胁,恰恰可以成为王权最安全的盟友。

社会学家迈克尔·曼(Michael Mann)曾经说,权力有四种形态:军事权力、经济权力、政治权力,还有就是意识形态权力。文人所掌握的,正是这第四种权力。

这就是科举制的妙处,它把社会精英的能量都吸附到政治角逐当中,越靠近权力中心,就越被视为成功。

中国历来有政统和道统之分野,政统就是皇帝的权力,而道统则由儒生来诠释,

总的来说,有气节、有原则的文官只是一小部分。更重要的是,文官集团能给皇帝带去的约束是软约束,是道德压力,是苦口婆心,至于皇帝听不听,那要看运气了。碰到唐太宗这样心胸宽广的,会传下君臣关系的佳话,碰到明成祖这样的,那就是自杀袭击了。而掌握枪杆子的武人集团、掌握钱袋子的财阀集团,他们对王权的约束则是硬约束,他们靠的不是苦口婆心,而是兵临城下,是釜底抽薪。所以,中国的皇权最后选中文官集团来施政,实行“学而优则仕”,而不是“武而优则仕”“商而优则仕”,自有它的合理性。

有一些学者认为,中国最早发明了文官制度,所以中国是最早的现代政治国家。

18. 美国:国家建构的另类道路(1)

我们讨论了国家能力的两个来源——战争与文官制

其实,放在美国的“反国家主义”传统下,这一点或许又不是那么难以理解。毕竟,美国这个国家的优势从来不是国家能力,而是个体创造性和社会活力,是乔布斯和马斯克,是爱迪生和迈克尔·杰克逊

从一开始,美国人建立的就是一个“反国家的国家”,它把中央集权视为洪水猛兽,处处对之进行提防。体现在国家结构上,就是所谓的“平行权力”结构,也就是联邦政府和州政府各有自己的权力领地,彼此是平行关系,而不是上下级关系。直到今天,相当程度上仍然如此

19. 美国:国家建构的另类道路(2)

衡量国家能力最重要的两个维度:一是财政,二是军事。

从美国国家能力的巨变来看,我们发现了一条不同的国家建构道路,它的核心动力不是密集的战争或者发达的文官制,而是社会运动。一代又一代的美国人,通过街头的、媒体的、工会的、校园里的声音改变了政府的角色,改变了联邦和地方政府的关系,乃至改变了美国社会的“国家观”。

20. 国家建构的瓶颈:阿富汗的悲剧

我们这个课程的开头我就说过,比较政治学要避免“优胜者偏见”,要把失败者也带入比较的视野,才能做出平衡的分析。在国家能力方面,阿富汗正是这样一个反面案例。

所有这些政体实验中,国家建构全都失败了。我们可能都听说过一个说法,把阿富汗叫作“帝国的坟场”,其实,阿富汗岂止是“帝国的坟场”,也是“制度的坟场”。

国家建构失败因素之一:多山地形

国家建构失败因素之二:地缘位置

国家建构失败因素之三:宗教极端主义

国家建构失败因素之四:民族结构

回顾阿富汗的国家建构进程为何如此困难重重,我们发现至少四重因素:第一,多山的地形使得中央集权式政府难以形成,造就了部落主义的政治传统;第二,大国对冲的地缘位置使得内战往往成为大国代理战争,战争难以打出胜负,暴力垄断格局难以形成;第三,苏联入侵激起的宗教狂热主义,毒化了阿富汗的文化土壤,使世俗政治力量难以建立;第四,多民族国家的结构,又使得各方政治力量难以就权力分配的方案达成共识。

第四章 政治文化

经济发展也是常常被提及的一个因素——政治学中有一个理论叫作“现代化”理论,根据这个理论,经济现代化会带来政治民主化,因为经济发展了,资源丰富起来,权力不必高度垄断,民主也就有了物质基础。此外,政治精英的改革魄力也是一个常见的解释——根据这个理论,为什么会发生转型?因为开明君主高屋建瓴,看清了历史的方向,决定顺势而为。

观念的水位如何影响制度的变迁?简单来说,就是不断提高旧制度的运转成本,使其高到不可能再继续运转。

真正给旧制度带来致命一击的,是体制内的人开始动摇

韩国民主观念的扩散是一点点挤出来的,一厘米的缝隙被挤成十厘米,一米变十米……直到新制度从旧制度中破茧而出。当然,韩国民主运动也有低潮期,什么时候?恰恰是政治压制最深重的维新宪法时代。因为没有政治机会,就没有政治运动。

启蒙思想的致命吸引力,不是因为它来自西方,而恰恰是因为它来自我们自己的内心。所谓启蒙,未必是把一个外来的什么思想塞到我们的脑子里,而是用一盏灯把本来就是我们心灵深处里的东西给照亮而已。

22. 何为民主文化?泰国困局

,真正的民主文化,恰恰是参与精神、服从意识以及政治冷淡这三种东西之间的混合体。换句话说,民主文化未必是一种纯粹的“参与文化”,而是一种“混合文化”。

这种政治激情对于民主稳固可以是致命的。民主政治要走向稳固,一个关键的节点,就是转型过程中“广场政治”慢慢过渡为“常态政治”。所谓“广场政治”,就是万民上街,为制度的那关键一跃提供助推力,它的力量来自激情;而“常态政治”则意味着,在民主政治的框架内,公众从街头逐渐隐退,将政治驾驶的钥匙交给其政治代表,它的力量来自协商。这种移交不仅仅是因为公共政策有一定的专业性,往往需要颇为专业的讨论协商,也因为很多时候,退出广场,必要的政治妥协才可能达成。

23. 恶真的平庸吗?暴民考古学

在阿伦特看来,这就是“平庸之恶”。这种恶不需要创造性、戏剧性、思想性或任何所谓“恶之花”的美感,只需要一点盲目而已。

权力如何制造“暴民”?不妨将其机制拆解为三个层面:首先是暴力和高压,其次是利益诱惑,再次是意识形态。

什么叫“理性的无知”?意思就是,无知其实并非一种偶然的状态,而是一种理性的选择。特定情境下,人们可能会选择对自己无法承受、无法改变、无法超越的东西保持无知,因为“知道”会唤醒良知,而恐惧让你只能无所作为,与其让你的无所作为拷问你的良知,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意识形态本质上是一种翻译软件,把一个混乱的、无序的世界“翻译”成一个有意义的世界。很少有普通人愿意去作恶,但是,如果有一种意识形态把恶“翻译”成善,或把“主动的大恶”翻译成“不得已的小恶”

面对恶的蔓延,面对高压,面对诱惑,尤其是面对那种不容置疑的政治话语,一旦你了解人之为人的脆弱,一旦你认出自己在极权主义当中的倒影,作为个体去思考,去看看不到的,去听听不到的,去寻找更大的图景,就不仅仅是一种兴趣,而且是一种义务。

24. 文明的冲突:一个过时的预言?(1)

1996年,亨廷顿出版了一本书,叫作《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这本书的基本观点,其实已经包含在标题里了,大意就是:冷战结束了,以意识形态为分野的冲突走到了尽头,从现在开始,文明将成为政治冲突的分界线。换句话说,以前是左右之争,现在是文化之争。他把世界文明分为七八个板块:西方文明、中华文明、伊斯兰文明、东正教文明、日本、印度、拉美等。

什么叫政治文化的差异?简单来说,就是政治价值排序的不同,或者价值权重的不同

一种常见的否认政治文化差异的方式,就是以文化内部的多样性,去否认一个文化总体的价值倾向性

面对价值的冲突,也就是所谓“诸善之争”的时候,价值的排序或价值序列中的权重不同,就带来政治文化的差异,这才是“文明冲突”的起源。

比如,有些文化重视秩序超过自由,有些文化则重视自由超过秩序;有些文化认为主权比人权重要,有些文化则认为人权比主权重要;有些文化更重视平等,有些文化更重视效率;

成功的“多元文化主义”需要所有文化群体同时恪守自由、宽容、民主的底线,而这是一个极高的底线

25. 文明的冲突:一个过时的预言?(2)

文明是什么?文明是超越了国界的文化共同体。

观察过去25年左右的国际关系会发现,各个文明圈内部,都是离心力而不是向心力在增强。

27. 委内瑞拉:如何毁掉一个国家?

委内瑞拉走到今天,不是源自“坏人”的贪婪腐败,而恰恰是源自“好人”的道德激情。当正义感变得不容置疑,当平等成为唯一的宗教,恶的大门也可以被善的手指敲开。

发布于 2024-01-16 23:08・IP 属地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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