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小史（四十）：所有的风险故事，都从一朵花开始

2024-11-17 / 未分类 / 0 views

风险小史（四十）：所有的风险故事，都从一朵花开始 | 最后一期

不知不觉这个连载就到最后一期了，谢谢大家耐着性子看了这么久。说了四十期的风险故事和里面或者牛逼或者倒霉的大神们，今天我们回到所有风险故事的最开始，15世纪的荷兰，所有在后世我们津津乐道的名词与市场里的传奇故事，都曾在这里发生过。

学过高中地理的人都知道，荷兰或者说尼德兰是一个低地国家，有四分之一的国土面积在海平面之下，整个国家几乎都是沼泽，很少有农田，近代和现代需要的资源也非常稀少，天气阴冷，经常爆发瘟疫，当时的英国人说荷兰是世界上最不美好的地方。要知道连天天淋雨的英国人都这么说，荷兰确实感觉没什么救了。

不过上帝给了荷兰人许多良港，这几乎是他们唯一自救的方式，所以独立之后的荷兰彻底变成了一个商业共和国，他们愿意为了贸易做任何事情，据说有个船长想从北边找一条去亚洲的航线，结果在俄罗斯北边被冰封了，他们在北极的动天里呆了八个月，靠吃腐尸和烧甲板度日，但是别人委托的商品一毛都没有动，冰化之后才交到客户手中。这么轴的商业精神拿到现在来说都让人目瞪口呆，所以别个垄断整个欧洲的贸易，号称海上马车夫不是没有道理。直到今天鹿特丹也依然是西欧最重要的港口之一。

靠对外贸易他们狠狠赚了一大笔钱——当然主要是商人和官员赚到了，平民阶层还是穷得像狗一样——但是国内实在没什么好买的东西，这么多钱怎么办呢？现在的我们都知道，如果实体经济欠佳，而市场上有大量的货币存在，可能出现两个现象，一个是巨额的通胀，另一个则是金融市场的蓬勃，金本位时代通胀不容易，那么金融市场呢？那个时候好像也没什么股票，不过没关系，没有金融产品，荷兰人自己创造金融产品。

这个产品的名字大家都知道，就是郁金香。

一朵fa也可以当金融产品？为什么不可以，你们炒的螺纹钢我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供货杜蕾斯么？

植物学家考证的郁金香原产地远在中亚地区，荷兰人第一次在本土看到郁金香，大概是在1570年左右。作为大型的低端直男，如今经过无数人工选择和繁育的成熟郁金香体系的美，我其实还是欣赏不来，而在郁金香初登历史舞台的14世纪，它基本上还是一种野花，也不知道为什么人们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流行的说法是郁金香色彩十分浓郁，和其他的妖艳贱花很不一样。最早的郁金香爱好者是奥斯曼土耳其，他们是已知的历史上最早开始主动培育郁金香品种的人，当时的穆斯林把这种花看做天堂之花，有地位的人甚至要戴在头上显示虔诚，传说土耳其语里的郁金香（lale）和土耳其语里的安拉都是一个词，想想中国古代审美最偏爱的都是比较惨的松梅竹，牡丹稍微艳丽一点就要被骂俗，不由得感叹中西差异真是太大了。

后来随着土耳其人的西扩，对郁金香的爱也一路飘扬到神圣罗马帝国。一开始在饥荒年间有饥民觉得郁金香巨大的球根应该很能填饱肚子，但是因为味道不大好（据说是苦的，我没有吃过，吃货可以感受一下）就放弃了，这可能是郁金香成功上位的主要原因。而随着植物学的进步，荷兰人发现他们理论上可以培育出无数种颜色、形态各异的郁金香，他们非常痴迷那种颜色狂放、花瓣上有新奇花纹的郁金香，但是根据现代科学界的研究，郁金香的多变颜色，是因为它们感染了一种只在它们之间传播的病毒，所以艳丽的郁金香都是不健康的病株。

而随着这种花的走红，整个荷兰的人都放弃了种地，本就不多的耕地里种的都是郁金香，这种美丽的植物迅速成为阶级和地位的象征，就跟你们非要把爱马仕的皮带扣亮出来一样，再加上之前说的荷兰人挺有钱，于是郁金香的价格就开始扶摇直上了。

所以啊，从古到今，炫富绝对是第一生产力。

最负盛名的郁金香名字叫做“永恒的奥古斯都”，见过的人都说这是世界上最美的花，这种纯白色的花朵有红色的花蕊，然后花茎和花冠连接的地方是蓝色的。整个荷兰都为这个品种的花疯狂，感觉他们愿意拿比利时去换一个这种花的球根，不过因为它太过稀少，反而在历史上没有过这种花的真实交易（假球根卖了不少）。据说历史上只有12株成品的永恒的奥古斯都，不过他们都属于同一个荷兰的神秘收藏家。

于是荷兰人转而追捧起其他的郁金香品种，名贵花种的球根炒出天价，但是因为人工培育的原因，其实你不知道这些球根到底会不会长出名贵的花，有一些普通的球根也会长出奇异的花朵，所以那个时候买球根，其实和现在的去云南或者缅甸赌玉石是一样的。

我们之前说过，其实荷兰的平民阶层没什么钱，一个大面包卖6荷兰币，普通工人的日薪是8荷兰币，养活一个荷兰普通家庭，一年大概要花300荷兰盾（1荷兰盾等于20荷兰币），500荷兰盾能买一座不错的房子，一吨鲱鱼大概卖13荷兰盾，伦勃朗画完那幅《夜巡》后的酬劳是1600荷兰盾。但是1636年初，并非最顶级郁金香球根的价格，已经涨到了750荷兰盾。这个价格让整个荷兰差不多都投身其中。

除了在阿姆斯特丹小酒馆里的直接现货交易意外，荷兰人甚至建立了郁金香球根的期货期权交易，很多1635年买下的100荷兰盾一个的球根期货合约，在1637年变成了1000荷兰盾，无数人因此暴富。有些人变卖了自己的房产加入这个市场，球根的买卖单位有时候达到每笔1000个，经过2015年牛市的你，对这一幕应该不会感到陌生。

1637年1月，有人以5200荷兰盾的价格买了一株郁金香的球根，这是历史的峰值，到这时候，即便是最疯狂的交易者，也开始思考，这种势头到底能维持多久。这样的疑虑很快就反映在了交易中，1637年2月初的一个拍卖会上，人们发现，即便把价格降到1000荷兰盾，他们的球根也卖不出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荷兰华商与掮客此时做出了一个统一的反应：卖。几天之内，这种恐慌就蔓延到了整个荷兰的花市，郁金香价格跌到了巅峰时的1%依然无人问津，甚至可以说，郁金香市场已经消失了。要知道即便是让整个世界都陷入萧条的1929年华尔街股灾，最低点也只降低到最高值的20%。所以你可以想象，当时有多少破产的荷兰人。

后来官方不得不出来进行干预，主要原因不仅是大商人们的联合抗议，还由于许多官员也是交易的参与者。法院裁定1636年11月30日之前所有的期货和现货交易合约都无效，在此期间的交易买方只用付给卖方10%左右的罚金，就可以免于购买义务。但是这一法令引发了卖家们的集体抗议，毕竟他们可能是在11月30之前高价从别人手中买来的。

于是破罐子破摔荷兰当局在2月末直接叫停了郁金香市场，郁金香变得一文不名，许多人在一两年内经历了赤贫-暴富-破产的大起大落，起因、经过、结果都只是因为一种长相奇特的花，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他们上帝的戏弄。之后的荷兰依然有过局域性的对郁金香的追捧，但再也没有一次像这样席卷半个欧洲。不过荷兰人心倒是也蛮大，今天郁金香依然还是他们的国花。而后世研究这段历史的经济学家，总结出了一个著名的词汇叫做郁金香热（Tulipmania），用来形容一切因为非理性导致的市场泡沫及其破裂的过程。

说到这里，大家可能会觉得，这个故事里有很多似曾相识的地方，但是500年前的这些人实在太蠢了，他们的生活要多无聊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我不知道曾经在牛市里狂舞的我们到底有没有资格对古人下这样的评语，但是我知道我们绝对不比他们高明多少，最后给大家补充一个小故事：1985年，长春人民开始交易君子兰，1981年的时候球根大概折合100块钱（已经是巨款了），但是到1985年，一个好品种的君子兰球根价格是20万，而当时普通中国人的年收入很少能超过1000块，从平均收入来说，这次狂欢比荷兰的那次要疯狂得多。1985年后，因为对投机倒把的打击，君子兰价格暴跌，跌幅超过99%。